《漂亮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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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雨。”
“想去游泳。”
“吃玛格丽塔。”
天就要黑了。夏理和徐知竞在小镇待过一整个下午,临近傍晚时遇上了一阵雨。
大雨过后,天空并没有放晴,而是很快暗了下去。
漫长白昼被雨水浇湿,抹成几乎不属于夏季的铅灰,要比印象中更早迎来夜晚。
两人原本打算回去,等过了黄昏又改变主意。
夏理沿着坡道重新往广场的方向走。海滨的公路早早亮起路灯,一盏连着一盏,逶迤地消失在崖壁之后。
砾石滩上朦胧还有笑声,朝山下看,几个年轻人正踩着潮水嬉闹。
夏理留心往身边听了一会儿,除了车轮途经时不可避免的声响,就只剩两人不断向前的脚步。
——徐知竞生气了吗?
——似乎没有。
他仿佛只是疲于应对夏理的情绪,难以用自身的逻辑去理解夏理。
徐知竞仍旧时不时向夏理发出询问,平静地,妥帖地,貌似温柔地迁就夏理的选择。
夏理说要下雨,徐知竞就陪他一起等在街边的咖啡馆。
夏理说想去游泳,徐知竞就答应在晚餐后前往海滩。
他问夏理想要吃什么。
夏理瞥了眼路过的橱窗,漫不经心回答一句玛格丽塔。
徐知竞没有抱怨夏理的敷衍,拿出手机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餐厅,哄人似的笑着说:“走吧。先吃饭,吃完去海边玩。”
夏理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心动是怎样的感受,更无法剖析其中的缘由。
但他至少可以肯定,恋爱不该是此刻如此平淡乏味的体验。
与其说夏理在和徐知竞谈恋爱,倒不如说他们只是在尝试一起生活。
物质的匮乏尚可以用金钱去填补,精神的贫瘠却极难充盈,千百年来都没能出现一个准确且有效的疗愈方式。
夏理浮泛的思绪始终寻找不到落点,似乎喜怒哀乐都在某个特殊的时刻骤然消失了。
他尽力去回溯,沉默地坐在索伦托过早降落的夜幕之下。
手机熄灭的锁屏映出不远处的灯光,倒逆着描画出另一个被困在几寸屏幕中的世界。
周围人声嘈杂,夏理却只顾盯着颠倒的画面出神。
他好像要掉进去,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他所身处的宇宙。
突然,跳出的提示点亮了屏幕。
所有鲜活的倒影一瞬都被掩去,替换上规整的文
字,提示夏理,已经到了服药时间。
靠药物□□的情绪缓慢收束,逐渐调动大脑引出一道提示。
由外物带来的平静是否真的就是夏理所需要的?
或许,是不是就任由沉痛和眼泪一起缀满心室才是更正确的选择?
“你带药了吗?
“等会儿回去吃。
夏理对徐知竞说谎,他不想继续活在一团飘浮的气泡里了。
“晚上可能还有雨,明天白天我们再去海边?
夏理没有回答,徐知竞难得留给他的选择就这么没有结果地落地了。
气氛再度沉寂,说要恋爱的两人各自移开眼,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徐知竞冷着脸刻意不去看夏理。
烦扰的嘈杂间模糊而遥远地传来了乐声。
他专注地听了一会儿,本想借游荡的旋律缓和两人间的尴尬,末了却不甚愉快地分辨出,那是多尼采蒂用以缅怀亡妻的《AmoreEMorte》。
中文将Arietta译作小咏叹调。
徐知竞的和夏理的爱情不值得咏叹,大抵也无法真正被定义为爱。
它仅仅显得渺小,近乎虚无地残存在两人之间。也许会随着年月日益稳固,更有可能的却是在某个庸常的日子彻底消弭。
想到这里,徐知竞收回视线,再度朝桌对面看去。
玻璃杯中的冰块正好化了,倏地隐没在细小的气泡间,推着堆叠在上方的浮冰脆生生碰在杯壁上。
“怎么了?夏理好像这会儿才注意到徐知竞不太高兴,随口问了一句。
他在说话前先费劲地挺直腰板深吸了一口气,语毕又重复一遍,让沟通与呼吸变成极为困难的两件事。
两人坐在室外,人群熙熙攘攘,根本听不清夏理说了些什么。
徐知竞只看见他逆光坐着,清瘦的身躯披着层浅淡的光晕,被雨后潮湿的空气浸得雾蒙蒙,像隔着面磨花的玻璃。
“唐颂去伊维萨了。
“嗯。
就像夏理猜不透徐知竞,后者也同样捉摸不定夏理的心。
徐知竞原以为对方至少会对唐颂感兴趣,可如今看来,夏理的淡漠似乎并非是针对他的表现。
“你还要……
“Eric也去了。夏理打断了徐知竞的话。
不仅是他们。
夏理知道,徐知竞的母亲,或许还有谭小姐与她的父母,所有人
都在这个夏天扎堆似的飞往了伊维萨。
那座位于西班牙的小岛不像开曼与维京群岛般知名但同样是资本家眼中的避税天堂。
话到了这里再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江城甚至于大洋彼岸的高塔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动荡。
注定有人要跌落也必然会有人瓜分其遗落的宝藏。
拜徐知竞所赐夏理即便触碰不到其中的利益
唐家与纪家分立两端徐家最终选择了保前者舍弃了早已被外人掌控日薄西山的纪家。
“徐知竞人是不是只要享受眼前的快乐就好了?”
未来的都是不确定的一个转瞬都有可能改变结局。
“你想听吗?”夏理问“我喜欢你。”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喜欢你。”
Eric说得没错既然夏理的初衷是为了钱他就应该演出徐知竞想要得到的回报。
爱情这样虚渺的概念若是以太高的道德标准去对待便会显得过分神圣。
夏理与徐知竞的交易本就下等又何必故作高尚地粉饰。
他注视着徐知竞一遍遍地重复‘喜欢你’以至于倒不像是告白而更应被归为对两人一道进行的催眠。
“喜欢你。”
夏理说完最后一句忽而像十六岁时一样纯真地弯起了眼梢。
他青涩而优柔地勾了勾徐知竞搁在桌面上的手温热指尖轻轻触碰对方的无名指未经允许便穿过指缝紧贴着那枚没有丝毫象征意义的对戒。
“明天我想去看剧。”
“这里有剧院吗?”
“有的白天看到了。”
“嗯看什么?”
“LaFavor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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